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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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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軍都督府中暗設刑堂, 鐘硯這幾天手上沒少沾血,動起手來毫不含糊, 倒是震懾了一批人。

公務也算繁忙, 每日都在天黑後才回府。

鐘硯也並非有意冷待顧盼, 不過是身上沾的血腥氣太重,亦有些疲倦,所以才在書房歇了幾天,怕血腥氣熏著她。

這天也是難得傍晚便回了府,袖口不小心濺上了些許鮮血,皺了皺眉,沐浴換衣後已經天黑。

他本來是要去書房看書練字, 腳尖一轉, 朝顧盼的屋子走了過去。

房門緊閉, 屋內連燈都未點,烏漆墨黑。

“怎麽不點燈?”尚在院外,鐘硯擡起眼睫,嗓子淡淡。

碧青有些犯怵, 道:“夫人身子不舒服,說是想多睡一會兒, 不讓奴婢們打擾。”

鐘硯的臉色冷漠蒼白, 唇抿成輕薄的弧度, “胡鬧。”

他的眼神逐漸變冷,嘴角下沈,又問:“睡了多久?”

碧青照實回答:“一個下午了。”

鐘硯沈默, 擡腳闊步朝裏走,語氣相當生冷,“她生病了你們也不知道替她叫個大夫嗎?睡個覺就能好,那以後都不必吃藥了。”

碧青揪緊了心臟,他的話聽起來不溫不熱,似乎也沒有責備的意思,但隱藏著短短的煞氣。

她趕緊道:“是夫人不許......”

鐘硯不耐煩,打斷她的話,“好了。”

碧青不敢多言,就怕說多錯多,再惹主子生氣。

鐘硯的手指纖細而白,輕輕搭在門上嘗試往裏推了推,卻沒有推動,應當是被人從裏面鎖了起來,輕抿嘴角,沈默片刻,男人手上用了大力,“砰”一聲房門被人狠狠推開。

他面無表情點亮燭臺,光線散漫每個角落,鐘硯輕擡眼睫,視線將每一處都掃了個遍,屋裏空空蕩蕩,並沒有人。

碧青立馬跪了下來,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她連顧盼是什麽時候溜出去的都不知道,還真的以為人在屋裏睡了一個下午。

鐘硯氣笑了,慢條斯理說道:“生病了?”

碧青也不知道顧盼跑去了哪裏。

鐘硯沒看跪在地上不敢動的碧青,冷臉轉身離開。

碧青等過去了很久才敢慢慢擡起頭,膝蓋已經跪的青了,她站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個護院,催促他趕緊出去找顧盼,當務之急是要把人找回來。

鐘硯在五軍都督府站穩腳跟後,調撥一隊人馬已是不難。

他只當顧盼是無聊才跑出去找樂子,也是沒想到她膽大包天竟然跟著她舅舅一起去了滿春樓。

顧盼這會兒和個小瘋子沒什麽區別,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頭頂的玉冠什麽時候被人拔了下來都不知道,宛如瀑布般的烏黑長發飄逸灑在肩背,襯的臉蛋只有巴掌大小,光線之下,皮膚白的發膩。

醉醺醺的,眼神黏膩,臉頰染著一層淡淡的紅暈。

她捧著自己的臉,像是想要把臉擋起來不給他看,她迷茫了一下,又漸漸清明,認出了眼前面色冷峻的男人是她的丈夫,鐘硯。

她打了個嗝,無辜眨眼,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說:“我就是生病了啊,怎麽了嗎?我難道連生病的權利都沒有嗎?”

鐘硯斂起眼中的煞氣,恢覆成高貴冰冷的公子風姿,眸光疏離,纖長手指輕挑起桌上的酒瓶,湊近鼻尖細細聞了聞。

嗓子沙啞,“女兒紅?窈窈真是出息了。”

女兒紅馥郁芳香,酒力醇厚,後勁十足。

酒壇空了一大半,看來顧盼和她這個舅舅兩人已經喝了不少,也難怪這會兒她披頭散發成了這幅小瘋子的模樣。

顧盼搖搖腦袋,好像這樣就能把腦子的沈重感一並給晃了去。

酒壯慫人膽,她這會兒說話便沒有平時那麽瞻前顧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你帶這麽多人把我們圍起來是想嚇唬誰?”

被團團圍住的感覺並不好,尤其是這些人全部都是一個表情,腰間別著大刀。

鐘硯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兩張臉快要貼到一起。

顧盼茫然的眨眨眼,臉好像越來越紅,還有些呼吸不上來。

鐘硯漫不經心笑道,恍若沒有將她的所作所為放在心上:“這是喝了多少。”

顧盼被他掐著腰,男人的力氣太大,掐疼了她不說,這個姿勢還很不舒服。

鐘硯好像沒看出來她不舒服,五根手指頭好像還更加用力,緊攥著她。

少女腰線纖細,低眸一看,纖白的脖頸映入眼簾,好似染著誘人的酒氣。

廣生手裏的酒被剛才突然闖進來的人馬嚇的撒手,酒水弄臟了他的衣裳,他後知後覺回過神,指著鐘硯破口大罵,“松開!趕緊給我松開她。”

廣生平時沒醉就不怕鐘硯,喝多之後就更不會怕他。

一個喜歡裝腔作勢的文弱書生,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害怕的呢?還被他的人一腳踹進湖裏過,簡直是廢物中的廢物,不足以為懼。

顧盼本來怯生生的,有點慫,被她小舅舅這一句話又激了膽子,昂首看他跟著說:“聽見沒有讓你松開。”

少女身後無形的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仗勢欺人的姿態學了個十足十,與平時對他百依百順的溫順模樣相去甚遠。

廣生見他一動不動,橫沖直撞上去,還沒碰到人便被拿下,被侍衛不留情面扣在地上。

鐘硯懶懶散散,恍若無事的散漫模樣看的人心生厭煩,他又問了一遍,“喝了多少?”

顧盼見沒人能給她撐腰,氣勢立馬低了下去,連帶著聲音都變弱了,怯怯的小小的,“不知道。”

鐘硯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不知道是多少?”

顧盼的膽子其實不大,語氣稍微冷點她剛伸出來的小腦袋就又縮回了殼裏。

女扮男裝,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也能看的出她皮膚底子很好。

皮膚細膩,又白又軟。

手指輕輕一戳,頰邊的軟肉便陷了進去。

安安靜靜低著臉埋在他胸前不敢說話的模樣異常乖巧,眉眼都溫順起來。

顧盼已經不想掙紮,軟軟靠在他懷中,柔軟纖細的胳膊輕勾著他的腰,揪著他的衣裳,有些賭氣聽起來又像是在故意撒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鐘硯斂眸,拇指微動。

醉醺醺的顧盼覺得今天他不問出個結果,是不會輕易罷休。

她不太高興的說:“半壇。”

鐘硯低眼瞥她,森然的笑意中含著幾分嘲意。

“好吧,大半壇。”

“好喝嗎?”

“還行吧。”

鐘硯不想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冷臉朝外走,廣生邊掙紮邊大吼大叫,“你幹什麽?你想幹什麽?要把我的小外甥女帶到哪裏去?!”

“嘿,你耍什麽微風?!怎麽了?這滿春樓她來不了嗎?我告訴你,她想去哪裏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你都是半截身子埋土的男人了,別耽誤她。”

鐘硯止步,緩緩回頭,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把他的嘴給我堵起來。”

顧盼暈暈乎乎被他抱上馬車,散落的長發將她大半張臉都擋了起來,她靠著車窗,覺得不透氣,哼哼唧唧兩聲,也沒人聽懂她在說什麽。

“別動。”

男人這兩個字一說出口,顧盼就真的不動了。

她身上這套男裝並沒有特別合身,袖子有些大了,這會兒被她造作的不成樣子,歪歪扭扭穿在身上也不好看。

車裏密不透風,顧盼受不了悶,擅自做主將車窗打開,吹了會兒涼風才覺得舒坦,濃濃酒氣好像也被吹散了些。

她懶洋洋靠著窗,瞥見紅樓長街外有一對吵架的情侶,看了小會兒,緋衣女子指著面前的男子憤然說道:“你有資格瞧不上我?”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顧盼聽楞了,她忽然想起來,原主也曾經對鐘硯說過這句話。

顧盼剛及笄那年便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只生了張好臉的蠢東西。

有些讀過書的才子墨客心中的確是瞧她不起,但又貪戀她的美色,心裏看不起,嘴上卻是不說。

剛及笄不久的顧六小姐也是恃貌行兇,傲慢驕縱,和人說話時也總是仰著下巴,口不饒人得寸進尺。

十四歲的顧六小姐在故意將鐘硯拽下湖裏之前,也曾見過他一面,不過男主大概早就將她忘記了。

那年年關,顧六小姐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和嫡姐一起出門赴宴,跟著顧夫人和顧舒懷坐上馬車去了侯府。

她慣來不喜歡和顧舒懷待在一塊,也看不慣她同旁人說話時那個做作的樣子,隨便找了個由頭便從後花園溜走了。

顧六小姐在侯府後院瞎轉,正是深冬,白雪茫茫,天氣寒冷,她為了漂亮又穿的很少,唇色被凍的慘白,渾身瑟瑟發抖,想找個丫鬟要個暖手爐。

卻是一路瞎轉都沒有見到一個活人。

顧六小姐越走越偏,迷迷糊糊走到偏僻寂寥的院子,安靜中透露著一種詭異的陰森。

院門沒有關緊,露出一條細縫。

顧六小姐膽子比尋常姑娘要大,搓了搓手將院門推開,

玉蘭樹下,少年一襲白衣,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藍瞳小貓兒,他的手指削瘦白皙,纖長而又分明,輕輕的在貓兒雪白的皮毛上撫摸。

皚皚雪花,模樣精致的少年恍若誤落凡塵的仙子。

他擡起臉,瞳色疏淺而又冷漠,淡淡的、淡淡的看著她,好像又沒有在看她。

顧六小姐呼吸都停滯了一瞬,眼前的少年實在太美,五官像是被上天精雕細琢偏愛過。

她心撲通撲通亂跳,大著膽子一步步往裏走,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行為冒昧。

她問:“你是誰?叫什麽名字?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顧六小姐赤露而直白,心中在想什麽,嘴上就直接說了出來。

她從來沒有刻意遮掩過自己的眼神,坦率爽快,眼中的情意藏不住。

少年皺了皺眉,好像沒有要理她的意思,裝作什麽都沒聽見,轉身之際衣袂飄飄。

顧六小姐莽撞沖上去,絲毫不克制自己,直接拽住他的胳膊,蹙著眉頭,又種責備的神情,她的語氣不比之前,微擡下巴不可一世,“你還沒有回答我。”

少年斂眸,眼神驟然冷下去,重重揚起被她抓住的右手,猛然將她揮開,吐字冰冷,“滾開。”

顧六小姐被他推倒在地,雪地裏刺骨的冰碴穿透單薄的衣裙,她支撐在地的手掌也被磨紅了。

顧六小姐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一時間竟然楞住了,她回過神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胸口起伏劇烈,氣的不輕。

她何曾被這樣羞辱過?

少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惡心的下等人,他懷中的貓兒不安的動了動,嗚喵兩聲。

少年輕柔撫摸她,直到貓兒不再低聲叫喚才收手。

他擡眸,“噓,不要吵到她。”

心高氣傲的顧六小姐被他這句話還有之前的眼神氣的半死,她自小就會看人眼色。

少年看她的眼神中就是□□裸的惡心厭惡,還有輕視。

她的怒火無由來,總覺得自己被他一個眼神狠狠羞辱了一番。

好想她是那個眼巴巴湊上去犯/賤的人。

顧六小姐平息後,餘光瞥見窗前的輪椅,加上這院子又偏又冷,心中有了猜測。

她遇見了十之八/九是侯府裏沒什麽存在感的世子爺,那個殘疾瘸腿,一個短命鬼。

不對,一個好看點的短命鬼而已,憑什麽看不起她呢?

憑什麽就能用如此輕慢的眼神看她?

憑什麽將她推到在地?

顧六小姐冷笑,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了,活不過二十的廢世子,瘸了腿的短命鬼。”

少年罔若未聞,表情冷淡,只當沒聽見她這番羞辱的話。

顧六小姐是那種典型的你不讓我好過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人,任何尖酸刻薄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只要能讓他不痛快,能讓他打破他清雋平淡的面具,她都敢說。

“怎麽不敢回話了?難怪都說你是個廢物了,前院歡聲笑語熱熱鬧鬧,你呢?只能縮在這個破院子裏,和一只畜生報團取暖。”

少年的目光總算有波動,輕擡眼眸,定定盯著她的臉看。

顧六小姐的表情生動起來,戳到他的痛處反而激勵了她繼續往下說,“憑你也配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是個什麽東西,本小姐主動和你說話是你的榮幸才對。”

少年忽然間擡起手,掐住她的脖子,“再不滾我就殺了你。”

她脖子纖細,很容易就能掐斷。

少年手上的力氣越來越重,似乎是真的要把她掐死,在她喘不過氣的前一秒,松開了手。

顧六小姐捂著胸口,眼角沁著水珠,她擡袖擦了擦眼眶裏的水光,是絕不可能在他面前表現柔弱的那方面。

她恨恨道:“你等著,我要你好看!”

鐘硯理都沒理她,多施舍一兩個字都不肯。

顧六小姐把這當做生平的奇恥大辱,一口氣卡在胸口死活咽不下去,哪怕被甩開過一次,也勇敢沖上去拽他第二次。

這回連少年的衣角都被碰到,就又被一掌拍了出去。

顧盼趴在地上,眼睛紅的滴血,瞪著他,氣急下連說三聲“好”。

她咬牙道:“我不會放過你。”

然後咽下喉嚨那口血,慢慢爬起來,跑出院子後,顧六小姐滿腔的怒火越燒越旺,恨不得找個無人的地方尖叫。

少年淡漠輕蔑的眼神刻在她的記憶中,揮之不去。

啊啊啊啊!

憑什麽?!!!為什麽!!!?

所以後來顧六小姐毫不猶豫將鐘硯拽下了水,拿自己的清白相逼,明知道他不喜歡她,也得逼他娶了自己。

不過是為出一口氣。

他越看不起她,她偏就要他甩不開她。

顧盼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聯想到小說裏的這段情節,看書時,偶爾她覺得原主是愛過鐘硯的,但是她的所作所為又不像是愛過的樣子,捉摸不透。

顧盼清醒了一小會兒,又開始犯困。

馬車搖搖晃晃,想不困都難。

鐘硯給她倒了杯涼茶,“喝口茶醒醒酒。”

顧盼當沒聽見,她現在是個醉鬼,聽不懂人話才是正常的。

鐘硯懶得和她廢話,用兩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端起茶杯往她嘴裏灌了杯涼茶,看她全都咽下去才停手。

茶水苦澀,顧盼吐舌,呸了兩聲。

“好苦。”

聲音軟軟糯糯的。

人也比平時要膩歪些。

鐘硯又用濕毛巾給她擦了擦臉,顧盼忽然攥住他的手腕,看著他的眼睛呆呆的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滿春樓的?”

鐘硯面色一頓,“聽人說的。”

顧盼不依不饒抓著他的手,“誰告訴你的呀?”

鐘硯沒有回答,反問道:“滿春樓好玩嗎?”

顧盼竟然真的認真的想了想,似乎覺得他問了個很有趣的問題,她說:“還行吧。”

鐘硯將毛巾收起來,狀似無意的套話,“哪裏還行?”

顧盼瞇著眼睛像個慵懶的小貓兒,“有幾個小倌模樣很不錯,跳舞的小姑娘身材也很好,我都喜歡。”

鐘硯的手指輕搭在她的肩頭,替她整理好衣裳,邊問:“都喜歡?”

顧盼理所當然享受著他的伺候,很天真的認為鐘硯並沒有生氣,要不然此刻也不會如此溫柔。

她說:“是啊,誰不喜歡好看的人呢?”

顧盼忽然坐正身體,手指作祟,在鐘硯臉上摸來摸去,嘴角彎了彎,“不過,他們都沒有你好看。”

她發自內心的開口,“阿硯,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子。”

鐘硯嗯了聲,沒將她醉後說的話當真。

她這張嘴說的話從來做不得數,真真假假,就連他都分不清。

回去之後,鐘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她將身上這套男裝脫下來。

顧盼還不肯,縮在床頭,揪緊自己的衣裳,無理取鬧起來令人啼笑皆非,“我不要,這衣服好看。”

鐘硯站在她面前,“脫了。”

顧盼搖頭,還是不肯。

“是要我幫你?”

他的嗓音沙啞低沈,尾音輕挑,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問:“難道這身你覺得不好看嗎?”

鐘硯如實答:“不好看。”

顧盼聽完垂頭喪氣,等到鐘硯親自動手給她寬衣解帶也沒怎麽掙紮,乖乖的松手任他為所欲為。

少女咬著下唇,臉上悶出紅暈,耳朵尖尖也紅紅的。

鐘硯從容不迫將她身上的男裝脫下來,神色鎮定,目不斜視,又給她找了件寢衣穿上。

顧盼抱著被子,“好,現在我可以睡覺覺了。”

鐘硯攔著她,“等一等。”

顧盼眨眼,“還有事嗎?”

“滿春樓裏,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鐘硯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仿佛耐心十足。

男人眸光柔和,豐神俊朗,眉眼間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好像他剛剛只是問了一句無足輕重的小問題。

熟悉的恐懼感爬回顧盼心裏,哪怕在微醺狀態,她見著模樣平靜的鐘硯心裏也在打顫,他的表情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可是她就是害怕。

她心裏好像也明白,這件事應該沒容易就混過去。

滿春樓是妓/院。

她雖然是被小舅舅拽過去看小白臉,但她也有享受到,不能說完全無辜。

顧盼舔舔幹澀的唇角,“我是病了。”

鐘硯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聲音輕柔,“那我就當你真的病了吧。”

就這麽過去了?

顧盼有點不太相信,她還來不及竊喜,鐘硯的手指撫過她的嘴角,少女濕潤飽滿的唇像被抹上一抹艷色,“既然生病了,那就在家好好養病,沒好之前都不要出門了,你覺得如何?”

顧盼:“.......”

她的眼眶忽然溢滿水光,這幅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子,看上去莫名瀲灩。

顧盼在賭鐘硯會不會對心軟,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她在他面前掉眼淚的次數實屬不多,現在尚且還能用一用這個笨拙卻有效的手段。

鐘硯喝了一小口的茶,“高興壞了?”

如果說顧盼的眼淚方才是裝的,這下是真的被鐘硯給氣出了寶貴的淚水。

少女哭起來無聲無息,瑩潤清透的眼淚順著她細膩的臉頰緩緩滑落,砸在衣襟上,仿佛都能聽見心碎的聲音。

鼻尖冒粉,眼圈通紅。

她委委屈屈好半天,憋出這麽一句話,“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鐘硯又喝了一口茶,薄唇抿著杯口,神色淡然,“無意的嗎?”

無意的怎麽還會特意吩咐丫鬟不許進屋呢?男人輕笑,大抵是在嘲笑她又在犯蠢。

顧盼往前靠近些許,抓著他的袖口,“我是心裏太悶了才想跑出去散心。”

男人一派冷然。

顧盼咽了咽口水,用腦子想了想,鐘硯性子冷漠,說軟話好像也沒什麽用,她幹脆分開/腿坐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脖子,厚著臉皮去親他的下巴,說話蔫蔫的,“我們吵架了你懂嗎?你又不怎麽理我,這就不能怪我郁悶要跑出去玩。”

鐘硯斟酌字眼,“是我不理你嗎?”

顧盼點頭,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對的啊,就是你不理我。”她又親了一口鐘硯,他應該也沒有很抵觸,眉眼舒展了些。

顧盼記得鐘硯這人口口聲聲說喜歡她,但大概也沒怎麽把她放在心上,表現的冷冷淡淡。

不過每次她主動親他,鐘硯的神情都會愉悅許多,他不肯承認也沒用,顧盼自己能看得出來。

鐘硯一板一眼道:“我沒有不理你。”

也不算故意和她置氣,和她確實犯不著花那麽心思。

忙於公務,沒那麽多的時間和她去繞那些花花腸子。

顧盼趁著他心情變好點,趁熱打鐵繼續為自己開脫,“而且我去滿春樓除了喝酒,也沒做其他的事。”

鐘硯低低道:“嗯。”

顧盼笑容狡黠,“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

她太天真,還不知道掉幾滴眼淚拋心說幾句好聽的話,也沒多大用處。

鐘硯自小見過太多人的眼淚,他親生母親眼淚、還有慶元帝發瘋時的眼淚,博平郡主喪子後的眼淚。

他覺得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就是人的眼淚。

顧盼察覺到鐘硯的眼神微微沈了沈,剎時的煞氣從他眼底閃過,只短短一瞬。

鐘硯的眼睛很漂亮,眼尾纖長,微微上挑,像一只狡猾的狐貍,多情又無情,晦暗幽深卻又有種說不清楚的幹凈。

他將手指擱在她的脖子上,倒沒用力,輕聲嘆道:“窈窈,下次不要去了,好嗎?”

問句卻不是詢問的語氣,聽上去更多像心知肚明的威脅。

他又說:“也不要讓我親自去將你捉回來了。”

顧盼背脊發涼,手腳僵硬住沒力氣亂動,她放輕了呼吸,鐘硯的手冷冷的,搭在她的脖子上,令她毛骨悚然。

有一瞬間,顧盼覺得自己好像也體驗了那次,書中的顧六小姐被少年鐘硯掐脖子的空前懼怕感。

他的殺意是真的,完全不像偽裝。

顧盼酒喝多腦子本來就糊塗,被鐘硯嚇唬一通,頭腦裏更像裝滿了漿糊,想法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想不明白。

鐘硯這聲威脅到底是因為吃醋了還是占有欲作祟不喜歡她和其他男人有交流?

若是占有欲作祟,她實在就想不通,後來鐘硯怎麽能允許自己把妻子拱手相讓給太子殿下?

獨占欲去哪兒了呢?被他吃掉了嗎?

她傻傻問出口,“為什麽不喜歡我去那種地方?”

鐘硯楞了下,沈思片刻,“你是我的。”

說實話,顧盼聽到這個霸道天雷的回答心中在竊喜,她突然間就有底氣能放心,日後應該不會重蹈覆轍,落得被送人為妾的下場。

她點點頭,“好,我以後都不去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鐘硯松開她的脖子,因為沒用力,難得的她的脖子上也沒留下任何痕跡,白膩幹凈,還是像那截嫩藕。

他想到自己從前養過的那只貓,性格和顧盼很像,不□□分,也不太聽話,養不熟不說還總會拿爪子抓他的手。

顧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朦朧醉意彌散些許,媚眼勾人,她望著鐘硯,問:“你記不記得你以前也掐過我?”

鐘硯確實不記得。

顧六小姐沒能在她念念不忘的少年心裏留下任何回憶。

她因為一個眼神而憤恨不平了一年的人,甚至記不得她長得什麽樣子。

鐘硯搖頭,“以前?”

他只記得她故意跳湖拉他下水那次,在此之前他們不曾見過面。

顧盼的心仿佛被針輕輕戳了一下,不痛不癢,但卡在那裏也絕不會舒服就是了。

她笑了笑,竟然有點心疼原主。

“你不記得就算了。”顧盼藏在被子裏,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反正你那個時候不僅掐了我,還推了我一把。”

鐘硯早就忘了。

對他而言,顧六小姐僅僅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顧盼窩起來,語氣軟軟的,“你叫我不要吵到你的貓,當時兇巴巴的。”

鐘硯本以為她是醉後瞎說,聽見她提起那只貓,才信了她說的話。

知道他養過貓的人的確不多。

或許他們之前見過,但他真的忘了。

喝多的人不講道理,忽然間從床上彈坐起來,頭發衣服都亂糟糟的也不管,衣帶被她弄散了兩個也毫無察覺,衣裳順著肩頭滑落,鎖骨凸起,胸口微微起伏。

顧盼巴巴盯著他瞧,“你的貓呢?”

鐘硯將她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勉強擋住春光,面不改色,“死了。”

“怎麽死了呀?也才過了一年多而已。”顧盼還挺喜歡那只貓,看描寫是個貌美貓咪,粘人又聽話,很討喜。

貓的壽命也不至於這麽短,看鐘硯把她當成寶貝寵的架勢,也不應該讓她這麽早就沒了。

“她生病了。”

“好可憐啊。”

“嗯,是很可憐。”

鐘硯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那只他養了三年的貓,那只貓也不是病死的,是他親手殺了的。

那只貓一直都不怎麽聽話,只有在他懷裏才勉強能乖一點,不那麽喜歡叫喚,也不再那麽熱衷要往墻外跑。

可他一旦不在房間裏,總是找不到這只貓。

貓兒的指甲尖銳,好幾次都抓破了他的手。

一個不聽話的牲畜。

鐘硯養了三年,也沒養出多大的感情,幹凈利落殺了的時候亦不覺得有多可惜。

他耐心到頭的時候,就不會客氣了。

正如他所說的,只是一個不聽話的牲畜。

不值得惦念。

顧盼想說的話都說的差不多,重新躺回去沒多久就睡著了。

酒意惱人,後半夜她就開始冒汗,抱著鐘硯不肯撒手,軟綿綿的嬌軀貼著他,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鐘硯被她惹出火氣,壓著她的手腕。

少女低吟了聲,便乖了下來。

這事過後,顧盼身邊多了兩個伺候的丫鬟,都是管家精心挑選上來的,模樣中規中矩,不算太好看,也能過眼。

一看就是吃過苦頭的粗使丫鬟。

顧盼猜這可能是鐘硯的意思。

來不及因為這事生氣,太子殿下請帖就送到了侯府。

這個月八號,乃是太子妃的生辰。

經慶元帝授意,東宮打算大辦太子妃的生辰宴。

請貼既然送到,顧盼再怎麽想避著太子殿下也不能不去。

如有必要,她這輩子都不想在和太子殿下見面,白白生事端。

感情這種事剪不斷理還亂,只得快刀斬亂麻。

離八號還有不到五天的時間,日期將近,顧盼光是想到這事就煩到不行。

但對於要見到傳說中的太子妃,心裏隱隱又有點好奇和期待。

太子妃嫁給太子是迫於皇命,他們二人比她和鐘硯還不如,書中到東宮被滅,太子和太子妃也都還沒圓房。

也沒別的原因,太子妃性格強勢,反而太子是溫雅的那個。

女方死活不肯讓他碰,他也做不出強迫的事。

顧盼重重嘆氣,扯起唇笑了笑,她都自顧不暇了也沒空去管旁人的事。

她這邊煩躁的不行,那邊鐘硯在宮門口恰巧遇到了太子的馬車。

太子不論何時都是一派溫和之姿,笑意款款,不會讓人覺得疏遠,這會兒他的臉色難得肅然,“阿硯。”

太子對鐘硯的稱呼,從來都很親近。

鐘硯行了個禮,“太子殿下。”

“昨兒我聽說你帶人圍了滿春樓。”

皇城腳下陣仗那麽大,想瞞都瞞不住。

鐘硯帶著人去的時候也沒打算瞞著,他韜光養晦的時間夠長了,五軍都督府裏也早就有人見過他審犯時的手段。

沒必要再遮著掩著。

他坦然道:“的確是圍了。”

太子沈吟,隨即道:“所為何事?”

鐘硯彎唇笑笑,真是佩服太子此時還保持著體面,明知道他是為了什麽,還要委婉的問。

“您不知道嗎?”

太子又沈默,“我知道。”

正是他知道,今天才坐不住,明知自己不該來,還是管不住心要攔下他。

攔下之後又能做什麽說什麽呢?

顧盼是臣妻,不是他隨便可以輕賤的人。

“她......”太子單是說了一個字,後面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滿春樓這種地方,顧盼會去他半點不吃驚。

她素來喜歡胡鬧,不過太子也不信顧盼真的會找小倌做什麽。

他堅定認為顧盼是太傻了,才被人騙去那種地方,還讓鐘硯逮了個正著。

至於鐘硯會生氣,就更不奇怪,這種事落在他頭上也氣的要將顧盼狠狠罵上一頓才好。

太子心中所想千回百轉。

若真的是他,他覺得自己也是舍不得罵顧盼的,她眼睛一紅,軟著聲稍微哭兩句,他就受不了了。

“你夫人年紀還小,雖說有些不懂事,但這事你還是不要太過責怪於她。”

太子得到的消息總是比別人多些,京城裏這事傳的轟轟烈烈,也有人說鐘硯昨晚從滿春樓將人帶回家去時,打了她一巴掌。

鐘硯輕笑,“這是我的家事。”

金色餘暉照耀下,有些刺眼。

鐘硯的瞳仁倒映淺淺的金色,疏離的眼神帶著三分肅然殺氣。

太子臉上的神情陡然僵住,指尖發麻,他當然知道這是鐘硯的家事,但是.......

但他就是做不到不管。

“我知,這次是我多管閑事,不過顧盼她也算是音畫的好友,我只是代音畫替她說些好話罷了。”

音畫是太子妃的字。

太子妃和顧盼見都沒怎麽見過,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好友,也難為太子為顧盼說話撒這麽個謊。

鐘硯嘴角的笑有些奇怪,“太子殿下都聽說了些什麽?”

太子輕聲道:“也沒什麽,不過是提醒你一句罷了,她年紀小,你更要包容她。”

顧盼好看,尤其是笑起來最好看。

太子是很喜歡見她笑的。

“我倒也沒對她做什麽。”鐘硯低眸,金光自頭頂灑下,平添聖潔之感。

他站在陽光下,顯得愈白。

太子殿下信他的話,覺著他沒必要對自己撒謊,懸著的心放下幾分,松了口氣,“該罰也罰,切不可動手,傳出去也不好聽。”

鐘硯擡起眸,雙手背在身後,眼神冷漠,“我和她的傳聞什麽時候好聽過?”

從大婚當天到如今,哪一次不是惡評加身。

看笑話的人還少嗎?

不得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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